《人和故事，之後才是法律》活動報導

《人和故事，之後才是法律》

X-Lab藝遊講談活動紀實

   講者：唐福睿｜《八尺門的辯護人》導演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撰文：曾泓叡｜國經班第六屆學友

X-Lab（人文社會科學異質跨域實驗室）於 2023 年 12 月 18 日，特別邀請甫以電影《童話．世界》及影集《八尺門的辯護人》獲影迷高度關注的導演唐福睿，於本校進行精彩跨域對談。此處之「跨域」，一方面源於唐福睿橫跨導演、編劇、小說家的多重角色，一方面與他的人生歷程有關——作為一名法律系學生，唐福睿在成為律師後轉行跨足文壇及影視產業，使他的作品帶有獨特的法律人性格，更為法律系學生提供了有別於傳統職涯方向的新選擇。

事實上，唐福睿作品裡的「人」大多帶有悲劇色彩，更與現實社會的底層困境遙相呼應。《童話．世界》觸及權勢性交議題，描述一名律師在承接女主角遭補習班老師性侵之案件時，引起有關過往人生的漣漪及反思；《八尺門的辯護人》以「湯英伸事件」為原型，從印尼漁工殺害原住民船長的故事，帶出原住民生存、移工權益、死刑存廢等當今臺灣社會激烈辯論的問題。唐福睿身為故事及角色的創造者，自陳需透過大量閱讀與田野調查理解不同角色的生存狀態，方能刻劃出令觀眾深感共鳴的故事；從觀眾視角出發，故事裡的人物境況雖非自身所曾經遭遇，但鑑於每個人在生活中，皆可能因性別、職業、族群等因素成為少數，唐福睿用故事側寫弱勢族群，實則隱含了對觀眾及其所身處的社會，最終極的關懷。

然而，要產出一個成功的「故事」，絕非創作者透徹了解角色及社會即足夠。誠如唐福睿於講座中提及：「創作並不浪漫，講求紀律與方法。」在影視產業高度商業化的時代，電影與影集如同工業化產品，必須積極反映觀眾及資本家需求。因此，導演須控制拍攝時間以防預算超支，編劇在設計劇情時也要將目標受眾可能喜愛的元素加入故事，確保觀眾願意在紛陳的作品中點擊收看鍵；更現實論之，當代爆紅的電影及劇集大多符合自好萊塢發揚光大之「三幕劇」形式：故事主角在遭遇突發事件後踏上旅程（鋪陳），並在過程中面臨各式挑戰及危機（衝突），終在迎面且解決最大危機後產生心境上變化（結局），形成如英雄冒險故事般的「角色弧線」（Character Arc）。

在關懷所處社會並顧及影視產業的運作邏輯之虞，唐福睿進一步強調故事作為「藝術」的形式本質。對他而言，撰寫小說須依憑堅實的文字敘述功力，更無法如電影及劇集般仰賴剪輯或特效，實為文字藝術的最高表現形式。不過，無論形式高低，小說、電影及劇集皆應肩負「揭露人類社會真相」的使命，承繼藝術之基礎核心：保留並敘述人的任何可能性。唐福睿特別引用書籍《透明社會》中之觀點指出，現代人處於言行舉止受高度檢視的「透明狀態」，傾向忽略與自身立場不一致的行為，致使社會喪失彼此交流與傾聽的空間。上述狀態削弱了藝術反映人類多元樣貌的可能性，卻也就此彰顯藝術之於當代的意義——唐福睿作品裡的外籍漁工、原住民船長、被性侵的女性受害者，他們長期處於不被社會傾聽的失語狀態；然而透過故事，這些隱身於社會中的角色終於能被廣大觀眾認識及理解，為相關議題開啟討論及對話空間。

誠如法國新浪潮電影導演楚浮（François Roland Truffaut）所言：「當一部影片達到某種程度的成功，它便成為一個社會學意義上的事件。」筆者深以為，唐福睿的作品之所以受臺灣觀眾喜愛、引發社會廣泛熱議，與他曾受嚴謹法律訓練密切相關。擔任律師長達五年的他自認：「從事法律工作，與成為一名創作者，兩者實具高度相似。」毋寧說，法律人胸懷追求正義之心，在法庭中為個案陳述事實、捍衛當事人於程序中被充分傾聽，正如創作者以探知真相為目標，透過故事帶領主角突破生存困境、刻劃社會中人的人生風景一般，有著相同的社會特質。

從《童話．世界》到《八尺門的辯護人》，故事裡所深刻描摹的律師心境與法律攻防劇情，一再揭示唐福睿透過法律專業使故事更具社會意義的成功跨域；而在「跨領域素養」逐漸成為社會顯學的當下，唐福睿從法律跨足創作的異質之舉，或正如其作品一般，精彩且具動人生命力。